[研究评论]

鲁迅修改过《总退却》吗?

小 鹰

最近看到上海《新民晚报》转载的《革命“三剑客”之一葛琴》,作者丁言昭女士希望向读者介绍女作家葛琴曲折的革命人生,这用意是很好的。但我作为葛琴的子女,不得不指出文中有些不实之处。

例如,“鲁迅三次替葛琴修改其处女作《总退却》”一事(见下),据说是取自《杜宣散文选》中的《怀葛琴》。但该书中却没有这篇文章或这样的内容。《鲁迅日记》和所有研究鲁迅的学者都没有这样的说法,我母亲也从来没有提到过这样的事。

其实,对这种说法是不难鉴别真伪的。既然如丁文前边所说,1932年初葛琴“用了一周的时间写出了小说《总退却》,便交丁玲在《北斗》杂志该年第二期上发表”,而葛琴是1933年12月22日为写序事才第一次见到鲁迅先生,这中间哪里会有鲁迅为葛琴三改《总退却》那么“生动”的事情?

而文中涉及葛琴和华岗的关系,则与事实出入更大,还请读者点击参阅拙作小鹰:《一段尘封的往事》(2011年1月20日)(亦见《传记文学》2011年第4期),在此便不一一指正了。

我相信并赞赏作者写文章的“本意是旨在弘扬革命先辈的优良品格”,绝无恶意。只是学界前辈李何林先生、王瑶先生指导学生编《鲁迅年谱》时,反复强调:“为人编年谱写传,不能有闻必录,应认真考察。”至于个人的回忆与事实有出入,这总是不可避免的,因此才需要多方印证,有误之处,改正就好。

刊《新民晚报》,上海,2012年8月17日B5版副刊“夜光杯”。


[后记]

这世上要证明有什么东西,只要拿出来就好;但要证明没有什么东西,那就要费些口舌和功夫了。它需要从逻辑和一般原理来判断,或由其它事实来证否。

丁言昭女士在文中是这样写的:

1940年,葛琴在桂林认识了杜宣。一次他们谈到鲁迅先生对青年的爱护和帮助时,一向沉默的葛琴忽然活跃起来,她说:“我的第一篇小说《总退却》就是鲁迅先生亲自修改的。先生一共改过三次。第一次送去,先生看过后说,写得太乱,教我如何将头绪理顺,我根据先生意见重新写过;先生看后,又提出了很多意见,我又去重写;第三次送去后,当我去取稿时,看见稿子上先生删改了很多地方。先生说,就这样发排吧。当先生送我到门口时,我兴奋地问:还要过多少年我才能成为一个作家?先生哈哈大笑,伸出两个指头说:‘至少还要20年。’”

丁言昭,《革命“三剑客”之一葛琴(1)》,首发于《上海滩》杂志,2012年第7期,后由《新民晚报》副刊于2012-07-19摘要转载。

据作者来信说,她的这个说法是取自《杜宣散文选》(1981.7.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中的《怀葛琴》一文。我手头刚好存有一本该版的《杜宣散文选》,那是杜宣於1983年8月亲笔署名题词赠予我母亲存念的,但该书中却没有这篇文章或这样的内容。

我相信这一段“故事”也并不是丁女士自造的,几年前我在网上好像见到过类似的说法,后来却一度不见了,可能是“自惭形秽”罢?故并没有在意。想不到现在它又在一些有声望的报刊上被人采用,粉墨登场了。

社会之大,无奇不有。出于各种原因,现在网络上对鲁迅和其他名人的“狗仔”行为、“八卦”文字不少,它们无中生有,颠倒黑白,油盐酱醋,绘声绘色,有时甚至还编造来源出处,信誓旦旦,让读者上当。然而,如果一位有声誉的作者,对此不依常识判断,不亲自考察核实,轻信流言,又把它据为己有,写到自己的作品里去正式发表,那结果就和替人“洗钱”一样,用自己的笔为他人做了点粪成金的蠢事,任凭造谣者在暗中窃笑,而谣言也从此就有了个“出生证”。

现在国内许多文章在引用资料时故意不注明出处来源,以为可以增加自己博学的“声望”,但也可能因“鱼目混珠”、“以讹传讹”而成人笑柄。这也是现今出版界的一个弊病。

这件事亦不失为一个好的例子和教训,让读者在这信息爆炸的时代,保持独立思考的精神,不去“人云亦云”,警醒地分辨所看到的各种资料之真伪。是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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