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明]1947─1948年荃麟和葛琴被聘为香港“持恒函授学校”文学专修部导师。以下关於该校的资料录自《持恒纪念集》，吴长翼，邱国忠编，中国文史出版社，北京，1997年第1版。

1947年，国民党反动派进行垂死挣扎，上海白色恐怖日益严重。根据党的指示，生活书店总店撤至香港。为纪念韬奋同志，发扬他的爱国、民主精神，对海内外青年进行教育，决定由生活书店出面筹办“持恒函授学校”，请在香港的进步文化人担任导师。

“持恒函授学校”于1947年10月开学，1948年9月结束，办了两期。学员达2700余人。学员分布除香港、澳门以及广东、上海、天津等地外，并远至英国、马来西亚、新加坡、印尼、泰国、菲律宾等地。课程有哲学、文学、社会学、会计学和国文等科。导师有邵荃麟、葛琴、胡绳、沈志远、张铁生、宋云彬、马特、曹伯韩、公刘、戴依南等同志。校长为孙起孟同志。

我们面对了两件事实：其一是失学的青年一天一天加多；其二是有志进修的青年也在一天一天加多。今天一般的学校不能适应他们的需要，于是不知有多少青年为学习问题而感到苦闷，或者根本摸不到学习的门径，或者摸到了一点门径而学习的效果异常低微。针对这样青年朋友的需要，我们集合了教育界、文化界人士的力量创办这个学校。

定名为学校，是因为这个名字易于使人一望而知。这是一个带有实验性的教学组织，学的人参加实验，教的人也一样的在参加实验；它既不是全盘接受学校教育的传统，也不是无原则的标新立异，它应该根据学校教育的工作经验，取其长而舍其短，创造各种新的课程、制度和方法。

因为是函授的方式，目前不可能有电化教育的设备，我们服务的对象便不能不限于已有基础知能的青年，课程也不能不限于通信方式还可以进行教学的科目。初步举办的有专科、中学两部分，目的是使想修习中学课程给自己打下基础的以及选学某一种专门学科的青年，各得所宜。取材希望做到精简两字，时间希望做到经济两字。师资务求有专门的学养以及指导的热忱，教学的效率，务求在学生和学校的密切合作中不断提高。

定名“持恒”，所以自勉，兼以勉励就学诸君。坚持求真，精进不懈，是我们的校风，也是我们的学风。事属草创，还祈社会人士多方赐以协助和匡导!

招生简章 民国三十六年十月重订

一、宗旨──本校以辅导失学青年及有志上进青年继续进修，并满足各别之学习需要为宗旨。

二、设科、修习期限及导师──本校分专修、中学两部，暂设左列各科，以后得应学者请求增设新科，随时通告。修习期限斟酌各科课程内容，使学者以最经济之时间完成之。各部科主任导师及导师，均延聘有专门研究指导热忱之人士担任。

三、入学资格──不拘性别、年龄及学校经历，凡具有同等程度者均可入学。专修部各科相当于高中二年级以上及大学一二年级程度。

四、班级──每满30人为一班，依报名先后按次容纳(外埠以报名函投邮日期为准)。开学后两星期内，学生或导师如感选科编级不适宜时，得申请学校或通知学生改科及重新编级。逾期不得中途变更。

五、费用──各科每月应交学费，规定标准如左，遇物价有重大变动时，酌量增减，临时通知。专修部每科香港及南洋每月港币8元，中学部初中香港及南洋每月每科港币6元，高中香港及南洋每月港币7元。交费办法分按月交、三月交及半年交三种，由学生在入学时择定一种。为勉求减轻学生负担，选习二科以上者，一律减收一成。如欲讲义、课卷等邮件寄递迅速稳妥，须每月预交航空或挂号邮费。

六、用书──本校指定教科书及必备参考书，均由学生自备。用讲义之学科依据成本酌收讲义费。

七、教学方法──由学校聘定专家编订课程纲要与教学计划，始业时即由导师就一周内之学习材料，编发“学习指导”，提示要点，预答问题，指定作业，学生接得该项“学习指导”后，参照学习，通讯研究，并将规定作业，寄至校中，由导师批改答复。

八、结业、毕业──各科课程修毕，经导师审定，发给结业证明书。中学部国、英、数、常四科全部修习完毕，经学校审定，发给毕业证书。

九、报名──报名时除照式填写报名单外，并用书信报告学习经过，已阅读之书籍、现任职务、将来志愿及有何友人入本校学习等情，以供指导选科编级之参考。国内暂停招生，如需要参加本校学习者，得先来函登记，待第二期招生时通知报名与交费。南洋因刊登广告较迟，本期招生延至11月10日截止。

十、通信处──香港信箱一八八三号

Continuation Education Institute, P.O. Box No. 1883 HONGKONG

学友们：

三十六年国庆日，我们宣布了我们学校的正式成立。我们曾经说过：三十六年前的今天，中国人第一次打破了专制政治的枷锁做民主国家的公民。民国建立了三十六年的今天，中国青年冲破了愚昧的氛围和传统教育的藩篱，创设这一个学习合作的新型组织。过去的苦痛和将来的困难固然忘不掉也应该看清楚，这些毕竟压不住我们进步与新生的喜悦。让我们大家齐声欢呼！彼此道贺。这几句话，我们仍然要说给你们听，作为一份见面礼。

我们现在在进行始业式，以地球为大礼堂，香港为主席台，以飞机、轮船、火车、汽车为招待员，把北起沈阳，南至爪哇，东抵台湾，西及川、黔的青年朋友招待到礼堂里来，兴高采烈地参加开学典礼。看啊！听啊！各色各样的服装，各色各样的语言；有十几岁的小朋友，也有五十岁左右的老先生；商店职员，公务员，教师，工人，家庭妇女，请啊，请啊！尊姓大名？您坐！对不住，让一让！真正热闹煞人！人巷中又挤进一批人来，看样子像是我们的导师，先走进的是女先生，徐舜英先生，吴全衡先生，方X先生，她们三位都是我们中学部的导师，徐先生和方先生担任指导的是英文科，她们从国立中山大学和武汉大学毕业以后就一直在担任着英文教学的工作，吴先生是一位从事新闻工作多年的记者，现在担任国文科导师，接着来的是中学部常识科和专修部社会科学概论科导师曹伯韩先生，中学部国文科导师孟超先生，戴依南先生，数学科导师吴立民先生，专修部文学作品选读与习作科导师邵荃麟先生，葛琴先生，哲学概论科导师胡绳先生，马特先生，经济学原理科导师沈志远先生，中国经济问题导师狄超白先生，中国通史科导师宋云彬先生，现代国际关系导师张铁生先生，会计学导师鲍锦逵先生。这些先生们都是大家素来仰慕的，今天第一次相聚一堂，以后便可以经常请益讨教，他们都负担着极重的工作，为了我们学校，特别挤出时间来参加指导，这真是一件令人高兴感动的事情。

学校创办的动机和基本精神，缘起上已经略有说明，“坚持求真，精进不懈，是我们的校风，也是我们的学风”。我们确认“这是一个带有实验性的教学组织，学的人参加实验，教的人也一样的在参加实验”。说是实验，便得承认可能有错误，要不断改进。为了便于执行和推进工作，不能不先有少数人准备一些基础的看法和作法，就如普通学校的职员，但请学友们务必认清我们少数办事人员并不是所谓“主体”，真正的“主体”是学友，我们的看法和作法如其不能适合学友的需要，固然就学者不会得益，就是学校本身也不会有什么前途。比如学科课程问题，我们在这一次招生简章里提出一些基本意见，根据在哪里？就是对于一般青年学习需要的估计。估计对不对？这要看是不是真正符合大家的需要。而且，学习的需要有变化，有发展，这更需要学友们不断的提示，我们决无固执己见，故步自封的道理。真正要向学友们表示由衷的感谢，你们一开始就实践了这样合作的精神，或是详尽的提出问题，或是恳切的提出意见。无论你们的问题或意见细小到什么程度，我们都不会不加注意，反映也许慢一些，解决的办法也许不能尽如君意，那也请你们原谅，其中有两点困难：第一是我们是一个集体的学习组织，叫集体，什么事情便不能不以多数人的需要或意见为标准，根据一两位或者少数人的意见马上就行动，就改变，这是不成的，要调查，要征求同意或异议，都得经过相当时间，团体的行动，民主的决定，不能不是如此。第二是我们管理的人力极有限，管理的工具全是手艺，提高效能的要求无限大，提高效能的事实却相对少。不过，我们并不是说，因此一切做得不对不好的地方，都可以在原谅二字之下让它存在；不是的，请你们多多提醒，多多催问。“坚持求真，精进不懈”，这八个字，我们硬要做到，才对得住“持恒”这块招牌。

学友们！在一切学习还没有开始以前，我们不必多说什么，有一句话要向你们关嘱的，便是：“持之有恒”。照现有的学友的职业统计，百分之七十是从业青年，工作忙，时间少，环境上不仅没助力，还有种种限制。老实说，你们的学习环境是和你们的学习要求捣蛋的，要不对环境低头，需要战斗，学习本来就是战斗。怎样战斗法？经验告诉我们并无其他诀窍，只要不放弃学习，偷闲摸空，学得一点是一点，虚心肯问，勤笔勉思，学得不行，改过自新，这就是学习战术的全部内容。这样学习的人一定有进步。就怕头上希望极高，一切要求有趣，稍遇挫折，便中止停顿，这不仅是学习上的损失，也是生活态度的大缺点。

我们现在开设的有专修部中学部两部。课程内容有一部分已经发表于10月号《读书与出版》的《持恒学讯》栏。我们预备把第一期的全部课程纲要以及其他印成一本小册子，以后大家会见到，所以不想在这里复述。各科则导师另有材料寄上，更其无待费辞。

诉说不尽的欢迎和希望！让我们大家好好努力吧！

进步！

民国三十六年国庆日第一次刊

同年十月二十九日重刊

去年这时候，正是我们函校的新开始。海内外近千位青年朋友，各具着一颗热烈的心，纷纷报到参加，在地区偏僻的地方，更深恐报名过了期限，接二连三地来信要求保留学额，这情形是多么使人感到激动与兴奋啊！同时这也说明今天黑暗地区的青年朋友们，对现有的教育环境如何感到强烈的不满，而渴求着新的启示与新的深造来充实和坚强自己啊！

但一年后的今天，我们为什么不能再继续过去的日子，让我们彼此靠紧继续学习下去了呢？难道是我们没有持恒的决心吗？不，单看港九同学还能辛苦坚持这一小书刊到今天，正就可以说明一切。那么究竟为了什么呢？我想同学们心里都很清楚，特别是国内占最大多数的同学们，正在用愤怒的沉默答复大家说：“活都成了问题，还谈得上学业吗？”是的，这一年来黑暗统治下的现实生活，是够残酷与够毒辣的了，不断的掠夺，浩劫，与生命的迫害，造成不断的饥饿流亡，失业破产，以至肉体的被屠害与被消灭！挣扎在这一空前的黑色恶浪中，也就不得不使我们原来就是艰苦学习的同学们，中途先后离散，拖着一颗沉重的心去对付这“活都成了问题”的问题去了。

这样的离散分手，我想谁都会感到悲愤难受，因而也格外增强着我们彼此间的怀念，甚至想望着有再见的一天。一星期前有位同学从荒僻的乡间来信，就这样告诉我，说他们如何地怀念学校，如何地想望着回到学校的怀抱中来。同时他也谈到学习方面的问题，他很坦白地说：“我很惭愧，我从前总觉得自己写的东西一定很正确，很现实，也很替被迫害的人民(如《逃丁》等篇)吐了不少口气。而且觉得导师的指示，有点近于苛求， …… 但是回到乡间一看，我越想越惭愧，觉得自己的写作过程，那种闭门造车的情形，实在非常的滑稽可笑，天晓得，我那里是写的农民啊？张三李四除了几件破衣服外，可说完全都是写明我自己，的的确确我连他们的样子也没有写像，怎样还谈得上正确和现实啊！”因为这样的反省，他最后又说到自己虽是个知识分子，其实也不敢说对于知识分子究有多少的理解，他虚心地说：“我所理解的东西，现在想起来实在贫乏得可怕，而这一些知识，书本上多不会给我多少帮助的，只有自己脚踏实地从生活中去汲取 …… ”

这位同学宝贵的自我反省，深深的感动了我，一个人有这样的学习精神，我相信无论学什么都一定有他辉煌的前途的。生活原是一切知识的总宝库，对于它，我们切要避免教条式的理解，否则我们永远不会懂得它的意义，而进一步去真正得到实际上的教益。为了怀念分手后的同学们，我顺便把这位同学的来信摘录出来，特别对于他的反省精神和学习态度，值得我们大家共同勉励的。

全国解放的日子是愈来愈近了，一年左右就将从根本上打垮反动统治了，一连串的胜利，振奋着每一个中国人民的心情，但是这新的形势底急剧发展更加重了我们每个人面前的任务，更迫切需要我们每个人能贡献他的力量。

革命和建设，都需要大量的干部，尤其是大批能深入人民群众的青年干部。在当前的未来每一部门事业和工作中，都面对着一个严重的迫切的问题，就是干部的培养与训练。每个青年都是新时代历史巨轮的轮齿，这轮齿愈坚强，历史巨轮的行进也就一定愈顺利。每个青年都应该认清自己在新的时代新的斗争中的地位，向自己发出这样一个问题：在这剧烈的时代中，我将向人民贡献出什么？

单就文化部门来说，我们可以想像到新的局面下文化事业的泛滥情形，我们要有几十万所学校，销行几百万份的报纸和专刊，无数的电影院，广播电台和出版机关，每个农庄，工厂，部队，都要展开热烈的文化生活，这就需要有一支强大的文化新军，包括有千百万的教员，记者，演员，电影工作者，音乐工作者，卫生工作者的基本干部，那么，今天散处在各地的广大知识青年，无疑就将是这支强大后备军的构成分子。这些后备军从今天起首先要准备起来，动员起来。

怎样准备呢？怎样动员呢？

首先就是从思想上准备，其次是从技术上准备。思想没有准备，将来到工农群众中去就将发生更多的困难；技术没有准备，将来就不能担任具体的工作。这里我们就应该记住史大林一句话：“学习，学习，再学习！”今天多学习到一分，明天也就多贡献一分力量，今天多团结一分力量，明天也就多为人民做一分工作。这就需要我们来一个精神总动员。

谈到学习，我们自然会想到，如何多得到一些指导和帮助，如何多知道一些东西，这自然是重要的，这是“学”的一面，同时还要注重到“习”的一面。“学”是认识，“习”就是实践，认识和实践是不能分开的。在这个更迫切需要教育我们自己的时候，我们必须更加强从实践生活中来总结我们的认识。

实践自然是多方面的，譬如生活方面，日常工作方面，群众关系方面，写作方面，都是。就如办这个《持恒学友》吧，是一种学习，也是一种实践。通过这个小小的刊物，我们可以更多团结一些朋友，更多讨论我们工作和学习上一些实际问题，可以练习编辑和写作的能力，在这中间自然也更增加了我们一些认识。我们不要轻视这个刊物，这是我们亲手开辟出来的园地，还得我们日夜辛勤地去灌溉，将来自然也会开放出美丽的花葩。这就是我们的一份工作，如何使这刊物办得好，主要就要靠学友们来通力合作。

我以为这个刊物，今天可以多讨论一些时事，思想准备和技术准备上的实际问题，配合于今天的形势，把这个刊物更加强起来，由此更团结一些“持恒”以外的新朋友，这也就是迎接新形势的任务中的一件工作。